骆西东从来没见骆褚对他露出过这种眼神。
骆褚最生气的时候，有一次被他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，也没这么看过他。
他没有情绪。
连指责和质问的意思都没有，像在看一个外人，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，所有心思都搁在霖霖身上。
骆西东愣了两秒，尽管心里跟被拧了一样不舒服，也明白这会儿不是赌气的时候。
他把手机一揣，赶紧跟在骆褚身后出去。
“他不睡觉，回来以后特别精神，我就让我在我屋里玩，不知道怎么他就磕着……”骆西东飞快地解释着，但是话还没说完就被骆褚打断了。
“衣服拿过来。”骆褚没看他，抱着霖霖直接开门朝外走。
骆西东反应一下，明白骆褚这是让他去拿霖霖的衣服，要带他去医院。
去医院的路上霖霖一直在哭，骆西东没心思琢磨别的，被哭得心慌。
等检查完确定没什么事，他悄悄松了口气，想偷看一眼康辙，霖霖伏在骆褚肩头上还在轻轻抽抽着，把骆褚的侧脸挡了个严严实实。
“疼吗？”骆西东小心地抬抬手，想摸摸他的脑袋。
霖霖本来挺安分了，见骆西东过来立马开始呲牙咧嘴。
推了一下骆西东，他抱紧骆褚的脖子，扭头朝他怀里埋。
骆褚扭头扫了眼骆西东，骆西东一只手还半举着，尴尬地不知道是快点收还是慢点收。
骆褚也没问他。
他抱着霖霖朝外走，边掖掖他的小领子，边在他额角温柔地吻了吻：“没事了。”
骆西东定定地望着骆褚的背影，跟在他身后穿过医院人来人往的长廊。
他终于想起来骆褚看他那一眼像在看谁了。
忘了五年级还是六年级的时候，他在体育课上跟同学胡闹崴了脚，赖在医务室哭得稀里哗啦。
骆褚风风火火地赶过来，理都没理旁边的班主任和医务老师，看看他的脚腕又扫他们一眼，直接把他抄进怀里往医院里抱。
拍完片子回来的路上他还跟骆褚赖叽，骆褚也是这么兜着他的后脑勺亲一口，说“行了，没事了”。
骆褚人高腿长，明明看着也就正常速度，结果骆西东愣个神的功夫他就抱着霖霖走出了好几米。
骆西东被一辆迎面推来的轮椅磕了一下小腿，急匆匆跟人家说了句“对不起”，他突然很想像小时候那样牵着骆褚的衣服，让骆褚带着他走。
但是等他加快脚步撵到骆褚身后，揣在外套兜里的两只手攥了又攥，一直到坐回车里也没敢伸出去。
回到家，骆褚给霖霖抹完红药水，又把他给哄睡，才在客厅喊了一声“骆西东”。
骆西东刚才在主卧门口转悠了两圈，不知道干嘛也没什么需要他插手的，就讪讪地回了房间。
这会儿听见骆褚准备兴师问罪般的语气，他心里一咯噔，开门时也有点不舒服。
“他睡了？”他不想出去，从门里探出个脑袋，用眼角瞄向关着门的主卧。
骆褚看着他微微拧了下眉头，过去一把推开骆西东的房门进了房间。
“你干嘛？”骆西东被推得贴在门框上，愣愣地看他。
骆褚先转转书桌前的椅子又检查一遍，然后才坐下来朝骆西东抬抬下巴：“聊聊。”
聊什么啊？
骆西东跟骆褚对视一会儿，看着他的眼神，这么半天的脾气一下下全都拧上来了。
“聊什么？”他问骆褚。
“他自己在那爬爬爬，不知道怎么把椅子给拽倒砸着了，你一回来我不就跟你说了吗？”他朝转椅上踢一脚。
“你小点声。”骆褚瞪着他又皱了下眉。
“谁啊？”骆西东想都没想，顶着骆褚的目光就瞪了回去。
“打放假回来那天我天天都得小点声，就你儿子要睡觉，我晚上一要睡觉他就哭，我让他小声了吗？”他小不下来。
骆西东指指自己又指指房门，这么些天积攒下来的情绪跟嗓门一样越走越高。
“还让我‘聊聊’，你倒是说说你想听我说什么？”他冲着骆褚脱口而出，“还能是我故意推椅子砸你儿子吗？”
最后一句话从嘴里秃噜出来之前，骆西东真的没朝这上面想。
就算说的时候他都没想，他就是跟以往每次和骆褚吵架时一样，喉咙被火气顶着，话赶话往外蹦难听的。
可这次跟之前的区别，是以前他跟骆褚吵完架都会后知后觉的后悔和愧疚。
今天则是后知后觉的心口一凉。
而更让他心凉的是骆褚下一个举动。
——他打了骆西东一耳光。
“啪！”的一声在脸上炸响，伴随着耳道里嗡鸣的电流声，骆西东望着骆褚呆了好半天。
这是骆褚第一次打他。
从小到大，他作了这么些年，跟骆褚吵那么多回架，骆褚头一次对他动手。
骆西东摸了下脸，没什么感觉，有点儿麻。
“……你有病吧？”他有些茫然地又看向骆褚。
“我不想抱你儿子，是你非让我抱回来，非让我看着。”发麻的脸颊逐渐复苏，骆西东反倒彻底冷静下来。
就是嗓子颤得有点控制不住。
“然后他自己磕着脑袋了你打我？”他绷着脸睁睁眼睛，想把一层层刷上来的眼泪水控下去。
骆褚可能也不是真想打他，打完他就皱着眉站起来，想朝骆西东伸手。
“我爸妈活着的时候都没打过我。”骆西东没让他碰，往后猛地一撇头，“你现在有自己儿子了，就欺负我没爸没妈。”
他的嘴角绷不住地垮下去，眼泪终于被这句话和这个动作给激了出来。
拽着外套摔门从家里出去时，骆褚虎着嗓子又喊他一声“骆西东”，霖霖在主卧“吭吭”地哭，骆西东头都没回。
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，能去哪儿。
等他冷静下来回过神，人已经来到机场，回学校的机票都买完了，最近的一班，现在直接就能过去登机。
骆西东冒出回学校的念头时，潜意识里想到的第一个人其实是梁霄。
梁霄家就在学校本地，收留他过完剩下半拉寒假肯定没问题。
上机后他想先给梁霄打个电话，但是滑开通话记录滑见康辙的名字，他立马就把梁霄给扔去了脑后。
“你去机场接我可以吗？”骆西东给康辙拨过去，那边一接通他就直接问，“一个半小时我就能到。”
“你谁啊？”手机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康辙的声音。
不耐烦，警惕，还有点儿横，这绝对是个陌生的声音，又带着点儿奇妙的似曾相识。
“我……”骆西东张张嘴，把手机拿下来看一眼名字，是康辙没打错。
他有些尴尬地刚想解释，突然想起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来自于谁。
那个跟康辙一起出现在海底捞的破“弟弟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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