长风皱眉,弯腰拾起书简,轻轻拍打上面的尘土。这个女人怎么总是笨笨的?她能平平安安的长这么大,可真是奇迹。
锦瑟双手接过长风递过来的公文,和缓了面色,柔声道:“公子,怎么不多睡一会儿?”
长风没有回话,眯着眼睛环顾四周,忽的长叹一声:“锦瑟,你可知哪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?”
那是长风第一次叫她的名字,字正腔圆的好像已经叫了几百年。
那时,锦瑟不是没有心动过。
锦瑟住处偏僻,却也不是全无好处。
譬如这青青嫩草从石头缝里钻出来,坚韧生长的模样,城里人是不会看到的。再比如,爬到山顶仰望蓝天,那种触手可及的湛蓝喜悦。就算是挽了裤腿,在清澈的小溪里胡乱的捉鱼虾,也足以让长风快乐一整天。
锦瑟还是那身藏蓝色的沉闷外衣,端正坐在岸边,不声不响地等待,宛如磐石的姿态与身旁随风摇曳的小草,分外不符。
长风从水中钻出来,水花哗啦啦激起一片白浪,宛如一尾灵动的人鱼。他拧了拧长发,隔着老远望着那个纹丝不动若有所思的女人。
她在想些什么?
他突然间很想知道。
她的马车就只有这么一辆,老旧破烂,赶起路来四处嗖嗖窜着风。
长风裹着潮湿的外衣,不断打哆嗦,脑子里乱想一通:太仆寺少卿的俸禄有这么少吗?这种破烂马车怎么还能被允许在街上走动?
姬长风瞥了眼有些坐立不安的锦瑟,揉着鼻音感慨道:“你还真是穷啊……”
锦瑟的脸便又瞬间涨红,一边手忙脚乱的脱外衣,一边碎碎道:“说过不可以下水的,染了风寒怎么办?又没拿换的衣服……”
长风被她笨笨呆呆的样子逗得呵呵直笑,没注意锦瑟已经脱了外褂要给他披上。
那件藏蓝色的衣服,轻轻披在他的肩上,带着暖暖的体温。
像鹅毛一样舒服。
车窗外已是夕阳西沉,艳红的霞光铺满了半壁天空,也瑰丽了锦瑟原本平淡的脸。
长风抬起眼帘,突然觉得此情此景是如此熟悉,他情不自禁握住了刚刚从他肩膀上退下来的手。
锦瑟猛地一震,却见艳绝的男子斜斜靠着车厢壁看她,乌发散乱、眉眼含春。
锦瑟倏地红了脸,心跟着扑通扑通跳着:“公子……你这是……”
长风也是浑身一凛,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,倏地放了手,胡乱讪讪道:“你的手好暖。”
差点闪了舌头,话音未落便又懊悔不已,姬长风,你怎么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?
车厢内的气氛霎时暧昧起来,两人均是若无其事的看向窗外,却又突然间视线碰撞,吓得赶紧避开。
长风愣了一下,先笑了。
锦瑟抿抿唇,也跟着笑了起来。
窗外的景色好像突然间明媚起来,长风不时看着锦瑟难得轻松的脸,心里从未顾及的某一处,像是瞬间复苏,争先恐后地开出千千万万朵明艳的花。
水桶中的鱼儿探出摇晃水面,看到长风眉眼飞扬的脸,撅着嘴儿“咕嘟”吐出了一个炫彩的水泡。
就像来时一样无影,长风去得同样无踪。
锦瑟下朝回来,匆匆回家。
一进院,就知道他走了。
其实没什么具体的证据,她有的只是平时最为不屑的感觉。
然而这种感觉,在此刻却是如此强烈。
推开门,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迟迟转身,然后揉着眼睛软绵绵道:“早啊。”
那样没有防备,那样纯真自然的语气。
锦瑟不愿承认,她那颗僵硬的心也会因此而柔软。
床褥难得整理被好好得整理起来,粗略看一下还算过得去,细看却是乱糟糟的,像煎饼一样卷起来,又团违和的团成一团,再用薄布盖住。
但看得出来,他分明已经很努力了。
是啊,他怎么会做这种事?
他那样的高高在上。
锦瑟坐在床头,一点一点把被子铺展开来,那里还有些许残留的温度。她闭上眼,好像男子曾经情不自禁的握住他的手指,心再次悸动起来。
猛地,她睁开了眼,倏地将被子用力抖起来,像卡住某人的脖子那样用力地抖。
终于,一室的温暖烟消云散。
“福婶。”锦瑟温和无波的声音从正房里传出来,“替我拆了被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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