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饱尝社会的毒打后，方圆早已经不拜佛了。
他不相信世上有无缘无故的救苦救难，更加不相信生活中会有什么‘重生’、‘穿越’之类玄奇诡异的事件。
可现在，他觉得眼前的场景很荒诞。
像灭霸打了响指后，下一帧画面就变成灰太狼飞上高空叫嚷着：
‘我还会回来的。’
于是，灰太狼每一集都会回到羊村。
2023年的方圆很羡慕灰太狼，身为狼，没抓到过一只羊，却有老婆。
2006年的他却有点崩溃。
自己几经周折才娶到老婆，他并不想回来的。
脑中的上一幕还是驱车前往民政局的路上……
现在他应该和沈凝飞穿着情侣娤拿着结婚证奔向未来才对。
就算刹车坏了，他也觉得眼前该是病房，而不是教室。
身上这套蓝白校服好丑。
他闭上眼睛，眼珠用力转了转。
再睁开！
阳光洒在一张清秀的瓜子脸上，皮肤粉白，垂在肩膀上不长的头发看起来很柔顺。
眼前这漂亮丫头有些眼熟。
白色桌布上是用圆珠笔画的赤木晴子；
旁边摆着一摞书，是各科教材和比新华字典还厚的盗版小说。
《紫川》……韩寒的《就这么漂来漂去》。
这么像自己的书桌呢？
他闻到了一股学校独有的味道，是书香混合着淡淡的香皂味；
听觉也一点点恢复过来，窗外的风声、翻书声、桌椅偶尔的碰撞声，还有漂亮丫头的轻呼声：
“方圆，老师叫你回答问题呢。”
他想要说话，喉咙却干涩无比，手指木木麻麻的，像鬼压床，不能动弹。
漂亮丫头的桌面上放着一张试卷：
【2006年东山市第五中学高二年级（上）期中考试数学试卷一】
红色的√和x，总分是手写出来飞扬飘逸的108分。
姓名栏中写着秀气的“刘苏”两个字。
现在是梦？还是未来的十数年是梦？
这个残酷的哲思问题，他也这样真实的遇到了。
可庄周不应该是一个骑着鲸鱼到处游走的辅助么？
高考、创业、破产、多年周折迎来的婚礼……
一幕幕走马灯似的涌现。
“想什么呢，老师过来了。”
刘苏蹙着好看的眉头，怼了怼他。
这一碰，像风筝线到了尽头，像篮球砸在地上狠狠反弹起来，像时空膨胀后乍然坍缩。
未来十七年的画面像被一张大手死死地攥成一团，在时间的河面上被用力地逆向抛回。
【媳妇，明天咱就是合法的了。】
他记得昨晚睡前给沈凝飞发了这样一条微信，却完全不记得上节课是什么。
一道清丽的女声传进耳朵：
“方圆！你站……”
像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，他猛然站了起来，眼角不自禁地流下泪。
一眼就能认出面前这高挑的、纤秾合度的女人。
班主任陈婉，教数学的。
如果现在是高二的课堂，她应该25岁，‘娇花榜’榜首，娇花…想想挺好笑。
她年底会结婚，丈夫是包工头，矮富挫，07年初醉酒开车闯校门，把在传达室跟打更大爷唠嗑的校长揍了。
记得，当时自己就在教室窗边看着陈婉往校门口边跑边抹眼泪，那一幕的印象很深。
后来陈婉辞职了，再听说的时候，离婚当家教养孩子。
许多年后街头偶遇，岁月和苦难磨白了美人发，方圆差点没认出来。
这次，会变得不同么？
“你怎么了？”
陈婉皱着眉头。
方圆止住了莫名其妙的泪水：“我刚睡着了，您让我答哪道题？”
嗓子还是干痒，他下意识地拿起旁边的粉色保温杯喝了一口，浓浓的大枣味和红糖的香甜。
刘苏又惊又羞，一把夺了回去。
陈婉说：“填空第五道，你说下解题思路。”
方圆拿起自己的试卷，低头看了看，总分147，几近满分，这时自己成绩真的好，可是高三就堕落了。
填空第五道：【若x平方……】
方圆越看越皱眉头，这，是啥啊？
只能照着写出的正确答案念。
“X的绝对值等于1。”
心里却很忐忑，那两个竖杠是叫‘绝对值’吧？
“我是问你解题思路。”
“老师，我刚睡醒。”
陈婉歪歪脑袋，意为不解。
“脑袋有点不清醒……”
被陈婉盯了四五秒，就见她摆摆手转身走回讲台：
“你坐下吧，好好听讲。刘苏，你起来说一下。”
小丫头也快哭了：“老师，这道题，我…我答错了的。”
……
看来，想办法保住成绩才是最重要的，只要能过一本线，就把志愿改为滨海大学，能比上一世早七年见到飞飞。
方圆想想就斗志满满。
课堂还在继续，远的近的同学都频频看向这边，偷偷摸摸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。
他知道这时的自己什么德行，绝对不像是能考到第一的好学生，而且远不如名字这样有规矩。
家里没人管，打架斗殴逃晚课、抽烟喝酒看小说，打得一手好拳皇。
时不时，摆完摊还去任逍遥包宿，玩累了就在网吧睡。
可谓斗天斗地，谁都不服，身边有玩闹的伙伴，却没有亲人。
和普通学生相比，他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人。
这一掉眼泪，可能真给大伙吓着了，但他不在乎，臭弟弟臭妹妹们没办法体会自己的心路历程。
那是最坏的岁月，这是最好的岁月。
是的，只要小心些，避免成为往往是殉道者的先知，这就是最好的岁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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