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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 (2/1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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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写这本游记迄今已经四十多年过去了,我没有勇气把它再完整地读一遍(我上次通读它是在1945年,那时我刚从战时旅居地——破烂不堪的弗里敦回来,为一本新版书写了个序,以表明我的看法有了改变)。现在我想要做一次小小的心理测试,看看当我开始动笔写书的时候,记在我日记里的一次特殊经历是如何遭到改变的;第三方,我的表妹,是如何看待这段经历的——有三方参与者是因为记日记的“我”和作者的“我”无疑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。

旅行即将结束的时候,在甘塔[159]和大海之间,我病了。我很少一天行走少于十五英里,而且我不习惯那里的气候——出太阳的时候天气闷热,有时夜间住在当地简陋的小屋里冷得需要盖两条毛毯。我硬撑着往前走,因为雨季快要到了,一旦开始下雨,利比里亚中部就会无法通行。我表妹没有意识到赶路的必要性,还以为这样急速行走与我患病神经紧张有关。一天晚上到达一个村庄后,我病倒了。

我在日记里是这样写的:

“前往齐吉镇,漫长疲劳的一天。6:45出发。整整走了八个半小时。一个池塘里有成群的鸭子。我的体温升高了,上床睡觉。临睡时体温又上升了一点,整夜出汗,光着身子睡在几条毯子之间。胃部不舒服,服用大剂量药。一阵雷暴雨。蚊帐上的影子,防风灯,食品运输箱[160]上的威士忌空瓶。”

日记里没多少实质性内容,真的还不如第二天更加简单的记录:“最后一听饼干,最后一罐牛奶,最后一片面包。”

征得芭芭拉的同意,现在我摘录我表妹对那个糟糕夜晚的描写:

“我们到达齐吉镇的时候,格雷厄姆步履蹒跚,他摇摇晃晃好像有点喝醉了似的。上床前,因为那些脚夫,他得不到休息,他们像往常一样用各色各样的问题烦他。我设法劝他上了床。我测了他的体温,体温很高。我给他服用了许多威士忌酒和泻盐[161],给他盖了两条毯子,希望我的做法是正确的。”

“我独自吃了晚饭,这时雷声大作;脚夫们服侍我时一脸严肃。我们脑海里都有着同样的想法:格雷厄姆将要死去。我根本不怀疑这一点。他看上去已经像个死人。暴风雨来临使我头疼,脚夫们吵吵闹闹。我听见他们相互责骂,不过我随他们去吵闹。”

“我再次测量格雷厄姆的体温,体温更高了。想到格雷厄姆的死我感到很平静。让我自己感到震惊的是,我对格雷厄姆的死竟然无动于衷!我的头脑不住地告诉我:我真的很烦;事实上,我十分疲惫,尽管我能够容易地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格雷厄姆死亡的现实一面,但是我无力感觉任何东西。我默默地考虑如何埋葬我的表兄,我如何走到海边,给谁发电报。我不害怕独自继续往前走,因为此时我意识到,与阿梅杜[162]在一起我会很安全。只有一件事仍让我格外担心。格雷厄姆是个天主教徒,我昏昏沉沉疲惫不堪的头脑里突然想到,如果他死了,我应该为他点蜡烛。我记不清为什么我应该点蜡烛,不过我模模糊糊地感到,如果我不能为他办到这件事情,他的灵魂就得不到安宁。我夜不成眠,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情。对我来说,这件事似乎极端重要。”

“这是个宜人的小村庄。我在村里走走,像往常一样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。拉米纳和马克随我一起散步,不过,我告诉他们我心情不好,不愿意交谈,他们很知趣,立刻退后十码跟在我身后,让我感觉清净,同时让我知道他们在后面保护我。阿梅杜留在能听见格雷厄姆呼唤的距离之内。他们正尽全力试图让我明白,不管发生什么事情,他们永远都不会忘记他们在弗里敦许下的誓言:他们会保护我们直至旅行结束。直至到达齐吉镇的那天傍晚我才意识到,我喜欢我们的这些年轻脚夫,他们是多么珍贵和忠诚的朋友!”

“暴风雨来了,我急急忙忙赶回小屋,雨倾盆而下。这是一栋有两个房间的大棚屋,上床前,我再次去看了看格雷厄姆。他处于一种焦躁不安的昏睡之中,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,浑身汗水淋淋。”

“让我格外惊奇的是,早晨醒来格雷厄姆没有死。我大为惊讶,凝视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。我走进他的房间,以为会看见他要么神志不清,要么快咽气了,结果发现他起床了,并且穿好了衣服。他的面色很难看,用一种恐怖死亡的神色对着我咧嘴而笑。他的脸颊深陷,眼睛下方有黑圈,又短又硬的胡子没为他增添几分英气,而是让他在总体上显得更加憔悴。不过,他的言谈比较正常了,因为昨天他眼中那种诡异的冷酷的目光已经消失了。我量了他的体温,体温低于正常温度。”

“‘我们必须继续快走,’他说,‘我又没事了。’”

“‘你不休息一天吗?’我问。”

“‘不休息了,’格雷厄姆不耐烦地说。‘我们必须赶到海边。’”

“海边!我表哥急着赶到海边,就像朝圣者渴望到达圣城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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