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夏他们不知在南山寺发生了什么,薛厉却是猜出了个大概。
他其实一直知道梅如瑜近一年来都不大好,只是梅如瑜想瞒着,而他亦不愿女儿心里负担太重便也没有同她说过什么,想来今日她应该是从棠叔那处得知了梅如瑜的情况。
半晌,门开了。
薛沉烟唤了声,“阿爹。”
薛厉担心看向她,却见她的脸上很是平静,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。可当薛厉进到房间,看到五瓣梅玉珏上的水滴时,他便知,女儿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。
他出声问道,“见过棠叔了?”
听得父亲如此问,薛沉烟也没意外,点了点头,道,“见过了,还有师父,他们说师兄……不大好。”
薛厉看向女儿,昏黄的灯光下,她的神色有些恍惚,他问薛沉烟,“你打算如何?”
薛沉烟似思索了许久,终是拿起那枚五瓣梅玉珏转头看着他,道,“我想去见见师兄。”
她没告诉父亲,今日她在南山寺通过朔玉看到了师兄的前世。
薛厉也没多问,只抬手轻抚了抚她的发心,道,“想去便去罢。”
薛沉烟在岭南所经历的一切以及那枚五瓣梅玉珏代表着什么,薛厉都一清二楚,也知道这次她决定去找梅如瑜,无非就是退掉五瓣梅玉珏亦或是答应梅如瑜。他并非那种墨守成规看重门第的父亲,不管女儿做何种选择,他都是支持的。在他看来,若他女儿不愿意嫁,那他可以养她一辈子。同样的,对他女儿好的人,只要女儿愿意往来,不管什么出身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。
翌日一早,薛沉烟便启辰往渝州千机阁赶去。
···········
渝州多雾霾,一年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被白雾笼罩,今日却难得的能见到太阳。
忍冬盯着梅如瑜将碗里的药喝得一滴不剩之后,接过他手里的碗,又倒了杯热茶递给梅如瑜,提议道,“今日太阳挺好,公子要不要出去透透气?”
如今的梅如瑜体质极差,根本走不得路,所谓的透气,也不过是在庭院里晒晒太阳。
梅如瑜接过茶杯,茶水清香,将用药过后的苦涩冲淡了些许,之后方才点了点头,温声道,“也好。”
前些日子外头都是灰蒙蒙的,还刮着风,阴冷阴冷。梅如瑜又特别的畏寒,细细算来,已经将近一月未曾离开过这间小屋子了,出去晒晒太阳也是好的。
忍冬拿了件厚厚的裘衣给梅如瑜,又塞了个汤婆子给他。
院子里栽种了两株樱桃树,正是樱桃花开的时节,白色的花,黄色的蕊装点在枝桠上,树下摆了一张凉椅,上头铺着厚厚的毯子。
梅如瑜躺在铺了厚毯的凉椅上,阳光洒在身上,很是温暖,连带着人也变得越发懒洋洋,困意也越发的浓烈。
今日无风,日头也暖,他便就在阳光下昏昏睡了过去。
睡梦中,额头上隐约感觉有些暖意,似乎是有人的手指触到了他的额头。梅如瑜微微睁眼,便见一张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,她的手刚刚收回,指尖还捏着一朵粉白的樱桃花,显是从他头上拿下来的。
“师妹?”他有些恍惚,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此时到底是在做梦,还是她真的寻来了,语中也带了几分诧异,“你怎么来了?”
这一年来梦到她的次数寥寥无几,便是那少数几次梦见她,也只是看到年少的她对着他笑,从不说话。
可今日的她开口说话了,虽是笑着,语中却带着浓浓的鼻音,“想看看你,便就来了。”
声音很清晰,很真实,也叫梅如瑜明白过来这不是在做梦,薛沉烟是真的寻来了。
前世用了追魂术后,他花了整整七年的时间才彻底清醒,醒过来时薛沉烟已经病入膏肓。所幸今生他服用了雪中炭,虽身体较前些年又差了许多,却也没至于如前世那般昏迷多年。他原是打算待身体养好一些之后再去看她,却不想她寻了过来。
但不可否认,看到她,他其实……很开心。
凉椅旁的红泥小炉上冒着白哈哈的热气,茶水的清香萦绕。
一年未见,她长大了些,五官也越发明艳。
梅如瑜温温笑了笑,起身欲拿茶壶替她倒水。
薛沉烟见他起身,忙地拿过茶壶,倒了两杯水,递了一杯给梅如瑜,而后道,“我在南山寺见到了师父和棠叔,他们什么都告诉我了。”
梅如瑜的手一顿,偏头看薛沉烟,见她捧着茶杯正低垂着头,纤长的睫毛如小扇子一般。
只这一句话,梅如瑜便知她为何会找到这儿来。他笑了笑,安抚道,“你无需担心,我无碍的。”
薛沉烟抬眼,瞧见他清瘦了许多却依旧温润如昔的脸,想起在光幕中所见到的场景,忽觉心底一阵酸涩,轻声问他,“我这么差劲,你那样值得吗?”
师兄今生身体状况与前世有着分不开的联系,师父和棠叔去南山寺,便是为了查清前世师兄到底做了多少会遭报应的事,好寻一套适合的方案来调理师兄的身体。
在光幕中,她看到他年幼时的漂泊,看到他初掌梅家时的艰难,看到他为何会答应入朝为官,看到他为何会诈死离开,看到他在她重病不醒时救了她,也看到他因为使用追魂术而昏迷多年,更是看到他不惜一切代价启动朔玉,最后孤孤单单死在了南山寺那间送她和容宁离开的小小禅房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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